“纵横集团”里的真假情缘
作者：杨莹莹     时间：2024-03-17

“我过了边境线后翻了十几座山，走了好几天才到。”“如果完不成任务，就会被关到小黑屋，还会被拔指甲，实在太痛了。”“那里有武装人员把守，不听话就会挨打，想回家就要拿钱赎身。”回想起那段身处缅甸“纵横集团”（电信网络诈骗团伙）的日子，他们悔不当初。

2023年12月7日，随着法槌重重敲下，蒋某、李某等人诈骗、偷越国（边）境一案当庭作出判决。蒋某等7名被告人因犯诈骗罪、偷越国（边）境罪，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1年5个月至3年6个月不等并处罚金，违法所得予以追缴。2023年2月、9月，曾参与“纵横集团”电信网络诈骗的唐某、陈某等16名被告人相继获判。

孤注一掷行诈骗

李某平时靠打零工为生，生活比较拮据。2020年末，李某去老乡陈某家做客。两人寒暄时，陈某向其透露，现在有个发财的机会，可以去缅甸做些赌博生意赚钱。他瞅着面前陈某的衣服很有档次，抽的烟也不错，不免心动，便答应下来。

当天，陈某向李某要来身份信息，第二天便帮他订好机票飞去云南某市。到了机场后，李某跟其他前往缅甸赚钱的人一起上了面包车，前往中缅边境。在边境某处等了一会儿，3个拿着手电筒的“蛇头”前来接应李某。此时的他还没想到，等待自己的还有几天的翻山越岭。

穿过高山密林，在“蛇头”的带领下，李某等人在疲惫不堪之际终于走到了缅甸境内。“本来中间还能坐车的，但听说我们之前一批人去的时候被抓了，没办法只能翻山。”李某回忆自己还没“偷渡”到缅甸时，沿路看到了很多反诈宣传和诈骗的案例。尽管他心中渐渐有不好的预感，但想赚“快钱”的念头，还是让他孤注一掷地继续朝缅甸方向走。

刚到缅甸境内，李某就被卡车直接运送进园区。园区各处都有拿着电警棍的保安，门口还有武装人员把守。刚下车的李某被强制收走手机，随后又被告知自己接下来要在“纵横集团”从事电信网络诈骗。身在缅甸，回国无门，发财梦破碎后，他在利益的驱使下，决定干起诈骗的行当。

进入公司后，李某开始接受培训，学习诈骗话术，每天上班的主要内容就是在网上和形形色色的单身女性聊天，上班的时间是上午10点到晚上11点。不能带自己的手机，缺少休息时间，每次上厕所时他都要提着一颗心，“去厕所太久就会被领导揪着骂，完不成任务还会被关到小黑屋里”。几天培训过后，李某很快收到下发的手机，开始了自己的诈骗之路。

“高富帅”的“杀猪”链

新手“营业”，先学“养号”。所谓“养号”，就是长期在朋友圈打造一个可靠的人设，这样既可以打消对方的顾虑，也能避免被封号。像李某这样的业务员，在拿到手机和微信账号后，会保持一天发一次朋友圈的频率。身为一名“高富帅”，体面的职业经历、愉快的日常出游和朋友聚会是他们最常晒的内容。

同时，李某也需要在应用商城中选择交友软件，并向组长索要相应的App账号。在寻找到合适的单身女性后，李某便进一步和她们聊天培养感情。从“小仙女”到“宝子”再到“媳妇”，李某对被害人称呼的变化，也代表了被害人对其信任的进一步加深。此时他便会伺机向被害人透露自己发现的一些赚钱机会，比如“媳妇，我表哥知道一个赌博网站的漏洞，已经赚了很多钱了，你先用我账号试试看，能不能薅点羊毛”。

刚开始，被害人往往选择投入一两笔小额资金试一试。在尝到甜头后，很多被害人都会在业务员的诱导下，加大筹码继续投钱，但结果通常是血本无归。“假装和被害人谈恋爱，培养感情获取信任的阶段，我们一般称为‘养猪’。骗钱的过程我们一般称之为‘杀猪’。整个诈骗手法我们称之为‘杀猪盘’。”至此，“纵横集团”的骗局完成闭环。

据李某表示，他缺乏“杀猪”经验，往往会找小组长帮忙“代杀”。“我没怎么骗到过钱，很多时候都是找人‘代杀’，骗到的金额越高，拿的提成越多。”

与李某找“代杀”不同，唐某对于诈骗手法和话术早已驾轻就熟。在唐某看来，这些单身女性或年轻缺乏阅历，或中年孤寂脆弱，他们可以给自己打造多金成熟或单纯痴情的人设。为了让聊天内容更逼真，唐某还会比照自己的真实经历，配合着诈骗话术一起“对症下药 ”。

饶是唐某“久经沙场”，也未料到自己有真正“坠入爱河”的一天。在对被害人秦某完成“杀猪盘”诈骗后，唐某主动使用真实微信号联系秦某，向其坦白自己其实身在缅甸，专门从事电信网络诈骗，但如今与其日久生情，不介意秦某报警抓自己。

2021年2月，被害人秦某、仲某报案称其在某相亲交友App上添加微信好友，并发展为男女朋友关系，对方要求其在赌博平台下注以获利，后发现被骗。秦某被骗50余万元，仲某被骗300余万元，二人遂报案。公安机关联系交友网站公司调取后台用户照片，经被害人辨认以及司法鉴定，唐某系与秦某聊天诈骗的男子、团伙成员陈某系与仲某聊天诈骗的男子，后公安机关将唐某、陈某等5人抓获。一个专门进行跨国网络电信诈骗的团伙浮出水面。

经查，唐某、陈某等5人隶属于“纵横集团”，该公司系盘踞缅甸某园区的诈骗公司，以直营和代理的方式组建诈骗团队，招揽人员在网络上冒充成功人士，通过聊天软件寻找女性作为诈骗对象，以交友聊天的方式获取对方信任，后诱骗被害人至该诈骗公司控制的多家赌博网站进行投注，通过控制赌博网站后台的方式骗取被害人钱款。

悔不当初的他们

跨境取证困难、行为人辩解难推翻……检察官在办理跨境电信网络诈骗案件时存在诸多难点，仅仅知晓诈骗分子的作案方式远远不够。在办理唐某、陈某等5人诈骗案的过程中，为避免出现“重口供、轻证据”的情况，检察机关积极引导公安机关调取关键数据信息，建立犯罪证据模型，及时收集关联客观证据，夯实案件事实。

据了解，承办检察官调取多名被告人行踪轨迹记录，厘清偷渡路线及时间，并梳理分析被告人手机数据信息，明确其境外位置及时间。此外，面对首案认定的两名被害人，承办检察官通过关联案件数据信息比对，引导公安机关补充移送28名被害人，通过认真比对犯罪时间、赌博网站名称的重合度，最终扩大认定被害人26名，涉案金额达千万元。

在全面梳理被告人供述的基础上，承办检察官证实被告人境外获利及时间，在掌握该犯罪团伙组织架构及人员构成的基础上深入研判，及时搜集固定其他涉案人员犯罪证据，扩大追诉人员范围至60余人。

2022年11月至2023年8月间，上海市闵行区人民检察院先后对陈某、唐某、郑某等16人以诈骗罪、组织他人偷越国（边）境罪、偷越国（边）境罪提起公诉。2023年2月、9月，郑某等16名被告人先后因犯诈骗罪、偷越国（边）境罪、组织他人偷越国（边）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年10个月至7年不等并处罚金，违法所得予以追缴。

“之前天天都怕完不成业绩被打，被抓了反而如释重负，我知道诈骗不对，现在面对这一切也是咎由自取。”2023年12月7日，蒋某等人诈骗、偷越国（边）境一案开庭审理，法庭上蒋某某等人后悔不已。同时，检察机关积极督促公安机关加大追捕力度，其余犯罪嫌疑人已陆续到案，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当中。